最孤独的时刻
依旧有人同路
有这样一封信：
我的女儿今年18岁，从小到大都很乖，没叫我操过半点心。
像天底下所有父母一样，我和老公都希望她能平平安安、快快乐乐长大，为此，我们总是竭尽全力，为她创造最好的条件，把她当作公主一样宠爱。
但直到上周，我收拾房间才发现，她竟然瞒着我，偷偷去做过人流！
看到病例本的那刻，我的胸口就如同受了千斤重锤，疼得直钻心。就是上个月的事，她在家竟没有表现出一点异样，依旧乖巧地跟我们撒娇，周末还帮忙搞了一次大清洁，我算了算时间，那应该是她做完手术的第三天……
北北，你能否体谅一个妈妈的心情。她是我和老公的命根啊，我实在无法想象，她竟在18岁的年纪，承受了这么深的伤害。
而最令我心疼的是，这一切，女儿都是瞒着我的。她甚至不敢去大医院，而是找了一间小诊所……
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，就会想象她躺在诊所床上的样子，她该有多怕，够不够手术费，有没有打麻醉……
邮件的最后，这位阿姨写了一段话，深深地触动了我，她说：“我不怪她犯了错误。但她应该告诉妈妈的，妈妈会带她去最好的医院，妈妈会尽最大的努力陪伴她、照顾她啊……”
然而孩子没有。如果不是意外发现了那本病例，这位母亲可能终生都无法得知，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，曾经默默地承受了如此的伤痛。
“我不怪她犯了错误，但她应该告诉妈妈的……”
这是一个妈妈最深的痛心和自责。相比于责怪女儿，她更责怪自己，为什么没有在女儿最无助的时候，陪伴在她身边……
我如今做了妈妈，便能明白这种感受。
月初，我带孩子出去玩，突然发现他的牙龈上，有一个绿豆大小的肿包。我在那一刻惊慌失措，赶紧问他疼不疼，是什么时候长的……
或许是我的惊慌吓到了他，两岁半的小孩，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，他怯生生地看着我，很委屈地说：“昨天就有了……”
我又问他：“那你疼不疼……”
孩子好像明白了什么。他像安慰我似的，一把捂住嘴巴，冲我摇了摇头。
我差点掉下眼泪！
怎么会不疼呢？绿豆大小一个包，还隐约有灌脓的迹象，怎么会不疼？！
我真是个差劲的妈妈啊！明明孩子天天在眼前，竟丝毫没有留意，他的牙龈上长了一个包……
那种自责的情绪，搅得我胸口一阵发紧。
哪怕我明知那是普通的上火，明知这不过是成长过程中，微小到不能微小的挫折，可我就是心疼——我是妈妈啊，如果他能早点告诉妈妈，妈妈一定能想办法，帮他减轻疼痛啊……
哪怕孩子已经长大，父母却依旧想为他们兜底。
就像我曾在网上，看过一个控诉校园霸凌的帖子。
那个妈妈说，孩子在学校被同学孤立，他们拿他的文具，弄坏他的课本，还抢了他的午餐钱。分明该指责和控诉作恶的同学，但妈妈在遣词造句间，却不由自主地花了很多篇幅，来责备自己的粗心。
明明发现他的衣服上，经常沾染大片的墨迹，却始终没有追问。甚至当孩子明确表示不想上学时，她都丝毫没往那方面想过……
怎么能这么粗心呢，怎么能这么粗心！
妈妈或许不是超人，妈妈或许解决不了什么，但妈妈总是希望，在孩子脆弱无助的时候，妈妈不曾缺席啊！
我如今在网上写文章，时常因为观点不同，引发很多咒骂。
那些恶意满满的评价，我是极力避免去看的。可是我爸妈会看。他们甚至会刻意搜索“甘北”这两个字，看网友对我文章的评价。
有那么几次，爸爸在饭桌上，气得满脸涨红：“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，他们怎么能这么骂你……”
我安慰爸爸：“没事的，他们骂他们的，咱不看就行了。”
可我爸还是气不过，他说啊说声音就弱了，眼眶也红了：“他们怎么能这样啊……”
我不知道那一刻，爸妈的心里，是不是产生了同样的愧疚感。
或许，他们也会自责——有人骂他们的女儿，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。如果世上能有那么一个按钮，按下去，所有的恶意和诅咒，都能冲他们去，我相信，我的父母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的。
就像我无数次生病，我妈时常念叨的那句：“你快点好起来吧，让妈妈替你病……”
天下的父母，终其一生都想做一块厚厚的盾牌，把孩子牢牢地护在身后。
而残忍的是，终有一天，他们将会发现，这世上的许多伤痛，都是他们无能为力的，必须交由自己的骨肉，亲自去历险，亲自去承担……
每当那一刻，就是父母最煎熬的时刻。
多想替你伤，多想替你痛，如果都不能够，爸妈就想站在你身旁，哪怕依旧无济于事，哪怕是以束手无策的笨拙姿势！
有一期《奇葩说》，恰巧讨论到了这个话题。选手席瑞说，他的学生时代，常常因为不够阳刚，而被人孤立和辱骂，他以为妈妈不知道这一切。可是他的QQ空间，却总有一个叫“沧海一粟”的ID，会浏览完留言板的所有内容。
直到上大学的时候，他才知道，那就是他妈妈的小号——“那些刺痛我的文字，我妈一字不落地，全部看完了，坚持了整整六年……”
爸妈总是想尽办法，想知道孩子的一切。
他们不怕麻烦，也不怕拖累，他们就怕自己的孩子，一声不吭地承受了这一切，还要笑着对他们说一句：“妈，我没事，我很好。”
然而，站在儿女的立场，故事却有一个截然相反的版本。
所有孩子的成年第一课，就是学会报喜不报忧。我们长大了，我们能够独自面对伤痛了，我们甚至会刻意地屏蔽朋友圈，把父母和生活中的负面情绪隔绝开来。
就像一个朋友曾讲过的经历，刚毕业那会，她求职遇上了骗子，被骗光了所有的钱，又遇上房东要涨房租，束手无策忍不住躲在宿舍嚎啕大哭。
可是当父母的电话打来，她却选择笑着告诉他们：“我在这里很好，领导很照顾我，房东也很好……”
“我告诉他们又有什么用呢，除了让他们着急，什么用处都没有啊……”
是啊，告诉他们又有什么用呢。
那个女儿去做人流的母亲，只能白白地心如刀割。《奇葩说》辩手席瑞的父母，只能在长达六年时间里，默默浏览那些恶毒的辱骂。就像我的父母，也只能在餐桌上，一边为我抱不平，一边红了眼睛……
你看，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呢？子女的选择错了吗，好像也没有。
或许，这就是一个人肩头，最深切的责任——我们渴望分担至亲的伤痛，却又生怕把自己的伤痛，传递给了至亲至爱。
这个讨论永远不会终结，也永远没有正确答案。
我当然无法提出什么行动指南，告诉大家应该怎么做，不该怎么做。因为这就像人生的众多选择一样，原本就是两难的，原本就是无解的。
而之所以写这篇文章，是受了文章开头那一位母亲的嘱托，她恳请我把这件事写出来，给她的孩子看到，也给更多的孩子看到：
每当你感觉孤独困苦，前方荆棘满地，人生无人同路，请一定要记得，你的身后，还站着一对父母，他们一直都在。
他们一直都在。
